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5章 湖泊

關燈
這裏出門沒幾分鐘,林沒頭發都被大風刮亂了。他摸出煙來又放回去,看著進度嘆了一口氣,眼看著終於要輪到他了,心想著不會謝在苑回家了自己還沒回吧。

他其實特別在意謝在苑為什麽要待到年初八,又突然能提早回來了,他生生忍著,覺得自己占有欲太強了,到處要管著謝在苑算怎麽回事。

“林沒,該你了。”片場的工作人員說道。

林沒打了個哈欠,脫掉自己的羽絨服,單單是穿著件襯衫。劇情是他被戳穿秘密的同時終於良心發現,多了一段從屋子裏一路追到外面的劇情,人物癡得很。

他平時都是一副什麽也入不了他眼的腔調,在他拍戲時,終於樂意帶著些機靈勁,又是完全不一樣的樣子。

順順利利地結束了自己的戲份,然後替身來完成最後一場。

是他扮演的角色要跳下湖,然後蔣嘉言尖叫。他和導演說好了,他看著這場完成後就去機場,然而蔣嘉言表現得要麽太浮誇那麽太平淡,怎麽拍都拍不好,可憐那小替身跳湖跳了七回還沒過。

再拍了一次,水花濺起來還有浮冰的碰撞聲,蔣嘉言跪在地上捂著耳朵哭號,爬行著要去撈人。

導演擺擺手說:“不用這樣自由發揮,站著就行,再來一遍找找感覺。”

替身演員哆嗦著上來,這段沒法分開來拍,只好委屈他多跳幾次。

這對缺錢的人來說是不錯的機遇,今天能從林沒口袋裏拿很大一筆錢,林沒僵著臉在邊上看,到了十一點多,他帶著助理回去吃了頓飯。

“林老師,最後一場咱們耐心點,反正也不是你在演。”助理和他說。

林沒道:“放心。”

“我看你眼神都不對了,怕你沖動給人出頭。”助理道,“幹替身這行的,他們自己也知道不好做,願打願挨。”

林沒換了件衣服,在劇組裏的臨時場地裏有個共用的衣帽間,他把大衣掛在這裏,這時候拎出來一看,皺眉道:“你動過這衣服嗎?”

助理搖頭說:“沒啊。”

“領子皺了,算了,無所謂。”林沒說著不在意,還是拿熨鬥把領子給燙平,這麽一穿,他再把手伸進口袋裏,拿出一團耳機線來。

這耳機線肯定不是他的,助理湊過來一瞧,說:“我認得,好像是蔣嘉言的,喊你幾聲哥把你當親哥了,還拿你衣服穿。待會兒我去還給他吧,林老師不要和他有太多交集比較好,省得逮住你炒作。”

現在的人際往來很多是這樣的,說句話得再三謹慎,連最普通的寒暄都要盡可能避免,怕有心人利用當話題,尤其是林沒正當紅,就算解約了要退圈,也比很多人的流量要大,助理很怕他這時候再被碰瓷。

“我知道。”林沒嘆了口氣,手腕一揮沒把耳機線給助理,而是直接扔到了垃圾桶裏,“真當我和他多熟呢。”

助理問:“那我們再去和導演打個招呼?”

他們回去一瞧,這場戲居然還在重拍,林沒看了眼手機,這裏冷得他手機電板都要出問題了,水裏該要多冷。

下午五點半的飛機,他之前那幾天可以陪著在這裏耗,今天絕對不行,他急著看謝在苑瘦了還是胖了,去巍都回一趟家有沒有休息夠。

導演在給蔣嘉言分析人物心理,口幹舌燥地說完了,蔣嘉言轉頭就是給方總打電話,道:“你在機場等等我,馬上拍好了,過來看你。”

等到蔣嘉言掛完電話和林沒打招呼,林沒道:“你過來一下。”

語氣不太好,嚇得蔣嘉言蒙住了。

片場沒人吱聲,林沒這人說隨和挺隨和的,不愛去為難人,但在很多人眼裏,絕對是最不好惹的那個,深藏不露的人哪知脾氣到底是什麽樣。

其實林沒性格也就那樣,按宋和彥的說法,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類人,和不食人間煙火的謝在苑天生一對。

相由心生在林沒身上也有點道理,他長得明艷精致,給人威脅感,性格也如此,只是那股銳意被他往日裏妥當地收斂著。

沒人會喜歡和他對峙的感覺,壓迫感很重,如直面刀鋒。

“我今天被風那麽久,頭暈腦脹的,狀態不對。”蔣嘉言有些不敢和林沒對視。

心思在談情說愛上就不該來拍戲,拖累所有人。林沒輕笑了聲,重覆說:“狀態不對。”

蔣嘉言倍感丟臉,不知道林沒是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,心裏有些怕,硬是忍下了這口惡氣。

替身在旁邊打了個噴嚏,咳嗽得停不住,人在水裏泡了太久,身體發青發抖,眼瞧著頭發都要結冰了。

他們離得近,林沒個子沒蔣嘉言高,蔣嘉言能有一米八五,但林沒比例很好,雙腿長且直,看著與人身高相仿。

他沒講話,只是瞧著蔣嘉言的臉,笑不似笑,林沒的眼睛生得多情,即便神色毫無溫度,對著人也不是銳利的,像挑揀菜市場裏的蘿蔔那般隨意。

側頭喊了替身過來,替身慢吞吞地來了,看得出不是故意磨蹭,只是手腳冷得感覺到了難以想象的疼痛,走不動路。

大家看著替身走得那麽吃力,而林沒的臉色一點點變差,在這場氣氛凝固般的僵持裏,林沒終於打破了平衡。

他把替身扶到他前面,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,只是說道:“道歉。”

他們離得那麽近,林沒微微仰著脖子,蔣嘉言當時便握緊了拳頭,可楞是遲遲沒有下手,估計是蒙了,而林沒的氣場確實是壓制性的,蔣嘉言拒絕的話醞釀在喉嚨口也說不出來。

大家都是副湊熱鬧的樣子,沒打算幫蔣嘉言。他掐著手掌心,幹巴巴道:“對不起。”

導演心裏發笑,嘴上安慰了幾句蔣嘉言。蔣嘉言也知道自己有些任性過了頭,這裏是片場,也不是讓他隨便驕縱耍人玩的地方,面紅耳赤地說待會兒好好重拍。

替身也尷尬地低頭道歉,林沒道:“你道什麽歉。”

接下來被嚇住的蔣嘉言全神貫註,也不做作了,拍完戲緊張地看著林沒,林沒在給替身發紅包,隨後上了他自己的房車。

蔣嘉言怕林沒記仇,試探他的態度,和他說:“捎我一程吧,我也去機場。”

林沒饒有興趣地問:“為什麽?”

“方總在那兒,我想送送他。”蔣嘉言眨眨眼。

林沒瞧著他,這是個很會趨炎附勢的人,在他這裏裝乖,又不顧慮冰天雪地裏因他不斷跳水的替身,這幾天相處下來,別人都當林沒有了個跟屁蟲弟弟,尤其是背著他穿過他衣服以後。

流量小的想要討好流量大的,而流量大的根本不需要把對方看在眼裏,蔣嘉言正好還撞上林沒這種不算溫和的人,註定碰一鼻子灰。

林沒道:“我說的是,我為什麽要捎你一程。”

沒管蔣嘉言的臉色難看與否,去機場的路上,林沒的手機來了電話,他還以為是謝在苑回到了頤都,沒看來電顯示就接了。助理從後視鏡中發現林沒表情不太對,還問:“林老師,有事嗎?”

林沒朝他搖搖頭,冷著臉聽電話裏絮絮叨叨說著方言,因為過久沒聽到這些,反應有些遲鈍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他道,靜得像風平浪靜的湖泊。

他深吸一口氣,給謝在苑發消息:我年初四回不來,還有些事要忙,你回來了嗎?

謝在苑回他:沒回,那算了。

坐飛機回到頤都,林沒坐著犯困,下機後在風口站了會,勉強打起精神來。

助理要送林沒回謝在苑的住所,林沒擺手說不用送,這時助理見他手機上電話不停,應該是喊他喊得很急,林沒轉而又上車報了新地址。

路程有半個小時,目的地是一條老舊的巷子。

“到這裏就行,謝謝。”林沒道,“林老師給你過年壓歲錢。”

助理惶恐道:“只是順路送,這怎麽好意思!”

“以前每年也都給的,最後一次不要壞規矩。”林沒早就備好了,從包裏拿出厚厚的紅包給他,“你也辛苦了。”

“您最辛苦。”助理接過紅包,下車去幫他拿行李箱。

林沒拖著箱子走,助理還納悶地再看了一眼,頤都的巷子大多拆得差不多了,坐落得太擁擠,違建的陽臺和棚子很多,而且夏天容易出火災,這幾年被整頓得幾乎消失在這座繁華城市。

他確定林沒在往裏面走,想來自己沒送錯,於是放下心來離開了。

即便再久沒來,林沒對這條坑坑窪窪的小路的記憶已經深入骨髓,他自幼在這裏長大,即便這麽多年過去,墻皮脫落扶梯生銹,昔日能夠奔跑的道路變得狹窄到拐角處需要側身,他也熟絡地找到家在哪裏。

他媽媽坐在門口,穿著條紅毛衣,因為沾染上了灰塵,還有棉襖破洞後露出的白色棉絮,給他打電話的老太太則是套著笨重的羽絨服,兩條袖子帶著自家手工做的袖套,布料上是大朵大朵的花。

這畫面給林沒一定的錯亂感,在想自己的粉絲應援色是紅色,以前穿過的高定服裝也有這種類似圖案。

“麻煩您了。”林沒和那阿姨說道。

老太太怕林沒不能善待他母親,苦口婆心地講:“儂照顧好儂姆媽。”

“我會的。”

這裏一戶人家看電視,左右鄰居全能聽清楚,他們的對話聲也不例外,有人打開窗說了句:“奶奶快上來吃飯啦,媽媽生氣了。”

林沒想把他媽媽攙起來,他媽媽掙紮了下,捂著頭,過了好久才道:“走吧。”

林沒的手輕輕搭在她胳膊上,扶著不是,撤開也不是,他在想這條毛衣到底穿了有多久,怎麽滿是油煙味,他自己甚至同一件大衣不會穿幾次就扔了。

“阿姨呢?”林沒還是把手挪到了她臂彎裏,在她出院的時候,他請了保姆照顧。

她恍惚著說:“她不好的,不做啦。”

他媽媽姓宋,叫宋琳,以前家境優渥,學著跳舞在劇院裏工作,也曾光鮮亮麗,不過現在她與家裏斷絕來往已久,也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本來的樣子。

宋琳跑出來時被別人擺在巷子裏的家具絆倒,狠狠地在地上摔了一跤,走路一瘸一拐的。

“走也不和我打聲招呼,回頭給中介公司投訴。”林沒道。

他是真的有些生氣,宋琳情況特殊,精神狀態不對時被放任不管,萬一出了點事情怎麽辦。

“你前幾天來吃年夜飯的時候,她就不高興給你做,我說你要吃獅子頭。”她像小孩子一樣和林沒告狀。

林沒點頭說:“我們等下吃獅子頭,好嗎?”

他感覺到很多戶人家在看著他們,透過的窗戶可能沾滿了灰,或者是糊上了報紙。他匆匆帶著母親往屋子裏去,問她說:“為什麽要跑出來?外面那麽冷。”

宋琳很疲憊地在大口大口呼吸,她骨瘦嶙峋的手緊緊握住林沒,懇求般說道:“我想吸……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